北京的CBD在小白领的咖啡中开启了新的一天。法务总监Angela计划着今天的工作：和CEO参加谈判，找律师讨论重大诉讼策略……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的工作不再仅是法律事务，她已经被其他工作包围——战略规划、预算编制、团队培养等等。再看看手下的小朋友，也在找律师报价、跟进项目管理，忙得团团转。这些工作分散了法务的精力，让他们很难专注于法律事务本身。
HBR咨询公司2016年报告显示，美国 56%的法务部已经引入了法律运营专业人士。在这些公司中，73%的公司表示法律运营的加入使他们节省了最高25%的成本。国内阿里巴巴、字节跳动、华为等公司也相继设立了法律运营岗位。
法律运营们不一定拥有法律学位，但他们熟悉法律人的工作，而且能用他们的商业管理经验、数据分析和技术创新能力为法务部赋能。法务总监下设立法务和法律运营双向岗位，前者专注法律事务，后者侧重管理优化，用最少的资源成本实现法务部的效益最大化。
颖哥很荣幸采访了谷歌法律运营官Mary O’Carroll，她将为我们分享12年的谷歌法律运营经验。
Mary (Shen) O’Carroll
谷歌法律运营官
Director of Legal Operations at Google
公司法务运营联盟主席
President of Corporate Legal Operations Consortium (CLOC)
No. 1
什么是法律运营？
Q
很多读者对法律运营不太熟悉。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法律运营”？
“法律运营”的目标是使法律组织（如法务部）借助业务流程优化和科技更好地为客户（如商务团队）提供法律服务。“法律运营”包括一整套的业务流程和活动，也包括其中的专业人员。法律运营的职能包括战略规划、财务管理、项目管理和专业科技支持等内容。它能帮助法律专业人员（律师、法务）更专注于核心法律服务。
法律运营团队专注于提升效率和效益，并因此创造和推动了行业的需求，比如更好的定价模式、替代法律服务提供商、法律科技、数据分析、项目管理等。这反过来又在整个法律生态系统中创造了新的角色和工作职能。当然，它也已经对法律教育和人才培养产生了影响，因为未来的律师将以不同的方式从事法律工作。他们需要更强的协作能力、技术能力和数据分析能力。法学院的毕业生们曾经只有一条路可走，现在他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和方向。
Q
能否举例说说法律运营如何提升法务部的效率
当我刚加入谷歌时，我问法务总监什么是对他来说重要的。他问我：“我们花在外部法律顾问身上的钱是否物有所值？”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我很诧异，它并不容易回答。我们根本没有分析这个问题需要的数据。于是，我们花了数年时间，创建标准化的委托代理协议、计费指南和安排、上线电子计费系统、为我们的账单流程创建标准，以及最终收集数据并推出实时数据仪表盘，这才为回答这个问题奠定了基础。在这个项目中，我们最早做的一件事就是规范账单审核流程，这个简单的事就为我们节省了1-4%的外部律师费。
我们工作的另一个重要部分集中在Rightsourcing上，也就是说要把合适的工作与合适的资源进行匹配，从而优化速度、质量和价值。我们会看整个公司法律服务需求的组合，看看有哪些可以分解。今天我们有很多资源可以选择——大律所、区域律所、内部法务、内部法律专业人员、替代性法律服务商或法律流程外包服务商、科技和自动化等。为了优化运营，我们希望确保我们的财力和人力资源始终集中在价值最高的工作上，所以我们会认真地考虑哪些工作可以外包，哪些工作应该在公司内完成，哪些工作可以自动化等等。
什么是Rightsourcing？
Rightsourcing指选择合适的资源配置方案，决定通过外包、内部执行或内外结合的方式来完成特定工作。
Q
为什么像谷歌这样的跨国企业需要法律运营？
我不得不再推荐一本CLOC的电子书 《为什么你的下一个雇员应该是法律运营？》 （Why Your Next Hire Should be in Legal Ops）。简而言之，公司法务总监的任务不再仅仅是从事法律工作和为企业提供建议，现在他们的工作范围已经扩大到包括战略规划、项目管理、人数规划、预算编制、数据分析、报告、管理外部法律顾问、建立团队和培养人才等等。为了能专注于工作的核心领域，聪明的法务总监开始聘请专业人士，负责法务部的运作，也就是“法律运营”。
Q
法律运营听起来更适合大公司和跨国公司的总部。小公司的法务部和跨国公司子公司的法务部规模不大，他们也需要法律运营吗？
当法律运营在美国刚兴起的时候，我们确实更多在大型法务部门和大公司看到这个角色，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更了解这个角色的影响和价值，这种情况很快就改变了。CLOC现在最大的会员分组是我们所说的 "新兴法务部门"，专门针对50人以下的小部门。这些法律运营的专业人士聚在一起，分享小团队的想法和计划。现在我们在小部门中非常频繁地看到法律运营团队——法律运营甚至是许多初创公司中法务总监之后的第一个雇员。从本质上讲，这个职位可以帮助你的法务部规模化运作、不断成长、保持效率、在没有大量资源的情况下做更多事情等等。不管你的部门是什么规模，法律运营都能让法务更专注于法律事务本身，每个人都能从专注中受益。
No. 2
法律运营总监的工作
Q
分享一下您作为谷歌法律运营总监的工作内容。
在过去几年，我们已经从一个只有一个人的团队发展成为一个拥有超过 50 名专业人员的团队。我们的团队使命是“通过推动创新、卓越运营和专注执行，增强法务的影响力”（“Multiply Legal’s impact by driving innovation, operational excellence, and focused execution”）。
我们主要有五大专业领域：
● 项目管理：包括战略规划、流程改进和项目管理等；
● 数据分析：包括仪表盘、数据分析和数据管理；
● 培训和知识管理：包括培训、认证、上岗、帮助中心的开发以及政策和流程的记录。
● 技术赋能：提供技术解决方案，使法务的工作形成规模化，与业务的发展规模相匹配。
● 供应商管理：包括外部顾问和供应商的聘用、Rightsourcing和管理开支。
Q
能举例说明你一天的工作吗？
这份工作最大的好处是它真的非常多面。因此，我在谷歌的 12 年里，从来没有典型的一天，也没有普普通通、按部就班的一天。在任何一天，我们都要完成多个任务组合，保障业务运行，建立流程或系统以确保我们能够继续有效地扩大规模（技术、知识管理或流程改进），并执行战略项目和举措。
No. 3
法律运营工作中的挑战
Q
在大企业中开展创新变革往往困难重重。你如何让你的利益相关方 (stakeholders)接受法律运营团队提出的变革方案？你的利益相关方都有谁？
变革肯定是困难重重的，对于大型、成熟的组织来说尤其如此。我相信，这个角色若想成功，绝对关键的点是要和法务总监及其管理团队的工作紧密对齐。如果没有高层的支持，你就无法实施变革。
我们经常说，我们在人、流程和技术的交叉领域工作。如果不考虑“人”的因素，任何流程的改进或技术解决方案都不会成功。这就是“变革的管理”（change management）这一块。我们工作的一大挑战是确保我们所实施的变革能给利益相关者创造真实的、明显的价值。换句话说，成功的最好方法是让变革成为一件好事，而不是努力说服别人为什么要推行变革。这里可以顺便提一下，我们上线新系统和工具的核心原则之一是确保用户界面简洁且易于使用。如果用户需要培训才能上手新工具，我们知道那已经太复杂了，很难成功。
法务部门的每个人肯定都是关键的利益相关者，但很多时候或工作都是跨职能的，所以其他利益相关者不计其数——包括公司的其他部门，如我们的客户、财务、人事运营、销售和 IT。
Q
跨国公司的法律运营有哪些障碍？你是如何克服的？
我们在上一个问题也提到了这一点——公司的规模越大，地理上越分散，就越难开展变革，甚至难以制定统一的政策和程序。另一个挑战是不同地区、团队的成员有不同的需求和优先级。对一个团队来说可能非常紧迫的事情，对另一个团队来说可能并不紧迫，这迫使你真的需要冷静思考如何确定各项举措的优先次序，并考虑你有能力首先服务哪个利益相关方。
No. 4
对中国企业的建议
Q
一些中国企业如阿里巴巴也参加了CLOC的 活动。能否分享一下您对中国企业里法律运营的观察？
是的，肯定有很多中国公司有兴趣学习更多的法律运营知识，当然一些大公司已经开始实施自己的项目。这是非常令人振奋的。我们希望在亚洲看到法律运营的更多发展。法律运营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在美国推行。我们看到这个角色出现在了美国各行各业、不同规模的公司中。尽管如此，这个职业和领域仍然处于非常初级的阶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观察到欧洲公司开始加大投入，追赶美国，然后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也刚刚起步。
Q
中国的互联网公司也表现出了对法律运营的兴趣，甚至着手开发法律科技产品。您能不能给这些公司一些建议，法律运营应该从哪里入手，如何更高效地开展法律运营？
很高兴听到很多公司对法律运营感兴趣，并且已经着手开发一些自己的解决方案。同样，我们也很幸运，在我们开展法律运营的早期，谷歌有内部的资源帮助我们开发工具，因为当时我们需要的东西根本无法从供应商那里获得。但是，今天的市场已经完全不同了。在过去的几年里，已经有数十亿美元投资于法律科技，所以，现在已经有许多令人惊叹的第三方解决方案可以使用。你不是个大公司，没有开发团队，也可以开展法律运营。事实上，有这么多的外部选择，公司也不一定要自己动手开发工具。
至于从哪里着手，当然，我不得不再推荐一本电子书 《开展法律运营的第一个100 天》 “Guide to Your First 100 Days in Legal Ops” 。这是我最近写的一本书，正好就是关于这个问题的。简而言之，这真的取决于你所在的部门，以及什么东西对法务总监和你的领导团队来说最为重要。弄清楚什么是关键部分，你的部门在这些部分当前的情况和差距在哪里。有些地方可能也有不少“低垂果实”，所以也可以先找到这些低垂果实，用短时高效的小成就先证明你的角色的价值和影响。最后，祝法律运营的开拓者们good luck！
采访后记
国内互联网公司早已设立“法律运营”的角色。他们不像谷歌一样有独立的团队，而是设立在法务部的一个岗位。比如阿里巴巴的“数据合规运营专家”，字节跳动的“法务主管（法务系统运营方向）”。
很有意思的是，不同公司对法律运营的定义有所不同。有些岗位名为“法律运营”，实际仍是传统的法务。比如颖哥看到一个“诉讼运营专家”的招聘，工作内容是“通过数据分析、证据搜集、文书起草、策略制定，开展案件主诉工作”。打听才知道原来该公司诉讼部区分了诉讼专家和诉讼运营专家，诉讼专家负责非常规的复杂案件，而诉讼运营专家负责的是常规诉讼案件，所以名为“运营”实际负责的还是传统法务工作。
总体而言，法律运营岗位在科技和金融领域的应用程度高于其他行业领域。这可能也和这两个领域新兴法律问题多，监管变化快有关。公司需要法律运营来支持法务部门的快速运转和规模化发展。
颖哥也和几位国内法务聊了聊他们对法律运营的看法。有些法务对这个岗位感兴趣，但对职业发展存有顾虑。如果公司仅将法律运营定位为法务助理，没有足够的上升空间，那么大部分人可能会选择留在法务岗。有运营经验的非法律人也可以应聘这个岗位，但同样，如果没有良好的上升空间，他们也难有足够的动力深耕法务领域。只有在法务部内建立专业岗（法律）和管理岗（法律运营）平行的晋升通道，法律运营岗才能留住人才。
从公司角度，公司也需要在招聘法务和法律运营之间作出衡量。法务总监需要首先考虑法务部高负荷运转究竟是某个专业领域缺人需要招法务，还是管理流程问题导致效率低下，需要招法律运营人员来优化流程，辅助管理。招聘名额有限时，公司也需要考虑究竟是招全职法律运营，还是招初级法务，培养他们兼职运营工作。有些公司也尝试由质量管理部门辅助法律运营，在优化生产环节时，将法务管理优化也纳入其中，但这需要负责人对法务工作有深入的观察和了解。
法律运营目前在国内还是个小众角色，但相信随着法律分工的精细化，会有越来越多的公司设立这个岗位。当法务总监Angela端着咖啡再次踏进办公室时，她的对面将迎来新上任的法律运营总监……
主编简介
颖哥，清华大学法学院硕士，国际知名律师事务所律师、法律创新大使。曾求学/工作于中美法及新加坡四国，通晓中英法三语。酷爱法律科技与创新，致力于用技术为法律人赋能。来源于公众号：律界黑客 Legal Hack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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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