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文书承载了法律人最为宝贵的思想和立场。师父常把一句话挂在口头意图激励我们：“你可以花费六个月的时间熟练地掌握案件处理的方法和技巧，但在法律文书写作这件事情上，你需要不断花时间、下苦功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法律文书写作，也非一日之功。谨以此文分享一些我对法律文书写作的看法。

01

梳理案情、研判信息

梳理案情毫无疑问是法律文书写作的基础，是着手写作前必要的准备工作。对案件事实、法律关系、争议焦点等有足够清晰的掌握，有助于对诉讼种类（判断是确认之诉、变更之诉或是给付之诉）、具体行为进行定性（例如确定街道发布公告属于具体或抽象行政行为），便于发现关键细节、深挖有利信息。

天同律所有个很著名的“五分钟规则”，即团队在讨论评估案件时，辅庭律师往往需要在5分钟内就案件事实、法律关系、争议焦点等做出精准汇报，言简意赅地表达观点。这一规则设立的目的也是为帮助辅庭律师掌握熟练案情方法，构建案件相关思维体系，打好办案基础。

梳理过程可采取制作案情大事记的方法，高度概括案情始末并凝练到一页A4纸以内，如此一来对案情的掌握更具体，逻辑层次更为清晰。大事记以EXCEL的形式实现，根据事实发生的时间顺序、事件概要、涉及主体、具体内容、关键词、备注等，录入最全面的案件内容，作为梳理案件的第一步工作。

02

洞悉法理、权衡利弊

在对案情事实、法律关系等有基本的掌握后，要犀利分析，明悉背后法理，确定表达目的，再精准制定战略，准确解释法律。

我们可以借助一些辅助性工具明晰法理，例如:

1、制作法律法规摘录及案例检索报告；

2、研究相关判例，指导性案例也具有鲜活的生命力，不要忽视这一点。

我们要确定文书欲表达的最终目的。比如在撰写答辩状时，要想全盘否定对方诉讼理由，就必须揪出支撑对方理由核心点。好比对方起诉状是一颗“树”，核心点相当于“主干”，一旦把主干砍了，树也就不成型了。至于怎么砍，就涉及战略制定的问题。可以考虑从根开始，但要确保不拖泥带水。

为了更准确地运用法律，就必须对法律进行解释。法律解释是沟通法律文本与司法实务之间的桥梁。法律解释技术不精湛，就无法形成良好的法律思维模式，更难以凭借准确认定案件事实从而选取恰当之法律。

然对待法条，不能死抠，也不要过度期待。张明楷教授指出，当你不期待立法解释、司法解释、立法原意时，你的内心会产生一种责任感、使命感。使命感可以迫使一个人去学习知识、去解释法律。

03

勤思深思、慎思善思

举个例子，师父总结过，行政诉讼的要旨即在于无明文规定之下，通过演绎的方式创制新的规则；行政诉讼的难点和魅力在于不断努力走向修改规则、制定规则、解释规则的方向。在上诉状、答辩状等法律文书中陈述的观点，由于法律的滞后性和法律上的留白，可能现在不被普世接纳，或者会被判决书雪藏，但若干年后可能会被法学界所接纳，法律人要有足够的预见能力，有敢于挑战法条主义的勇气，公开的一纸判决就是对法律人的思想和人格的强有力证明。

所以，要时刻保持深度思考的能力，要用缜密、严谨的逻辑思维，不断拔高法律文书所承载的思想高度。面临复杂案件时，可以假设自己就是法官，全面了解法官的思维方式，有助于缩小认知局限和忽视情感力量。

04

字字珠玑、切中要害

（一）提炼要点（“精”）

要求达到语言凝练，高度概括的效果。多想想三两句话能不能只用一句话概括？一大堆字词可不可以只用几个字就能清晰表述？

（二）简明扼要（“简”）

要求保证逻辑清晰，内容简练有重点。你得确保你撰写的法律文书，其他人（尤其对方律师和法官们）能看懂。观点明确、条理清晰、逻辑性强，你的文书才能有“带入感”，反之，法官们容易“出戏”、“跳戏”。

（三）击中要害（“准”）

尤其是在撰写答辩状时，必须谨防对对方的诉讼理由进行一一辩驳，因为此时你的思维会被牵着鼻子走，方寸容易大乱，特别容易掉进对方律师埋好的坑，可能原本胜券在握最终却面临败诉风险。

要发现并抓住他人未抓住的关键细节，瞄准一两个关键要害再猛烈反击，就足以影响法官对案件的判断。

05

削足剔骨、合理删减

（一）反复琢磨（“磨”）

这是个挑战耐心的过程。你需要不断玩味字词，不断推敲用词的精准性、句子的严密性、结构的逻辑性，力使表述最优化。最好把法律文书当作一件璞玉，不停雕刻、打磨。用词造句要“精”、“简”、“准”，例如：

1、“加强基础”可否替换为“夯实基础”；

2、“无法提供证据”可否替换为“举证不能”；

3、“请求被告对原告造成的所有损失进行赔偿”可否替换成“诉请被告赔偿原告全部损失”等。

琢磨的过程中要不断的进行字词替换，确定怎么用词最合适、最具有不可替代性。

（二）善用术语（“用”）

运用法律术语可以帮助你的观点站住脚跟。聪明的法律人杜绝口语化的直白陈述，可凭借法律术语的成功运用将其专业水准呈现地淋漓尽致。例如：管辖异议、不可抗力、累犯、正当防卫、公平责任、溯及力等等。

（三）通篇审查（“审”）

成稿后，反复通读全文、不断删减，确保你写的东西没有一句废话，不多不少任一字词或标点符号。多用短句、简单句、主动句，少用转折，避免文章内容拖沓、文字冗长啰嗦。

下面是我给法律人的建议，也是我对自我的要求：

06

刻意训练、精读善记

（一）反复训练思维和写作能力（“练”）

作家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在《异类》一书中指出“一万小时定律”：“人们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并非天资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续不断的努力。1万小时的锤炼是任何人从平凡变成世界级大师的必要条件。”1万个小时的锤炼相当于要在10年内每天至少练习3小时，也就是说，长年累月的练习才有可能造就某一领域的专长。缺乏“十年磨一剑”的工匠精神，法律文书写作是难以达到高水准的。

（二）保持每日阅读的好习惯（“读”）

阅读应成为法律人终生的习惯之一。因为通过阅读，法律人有机会广触世界法律，可以了解不同时代背景下的法制进程，可以追本溯源回归历史之景，可以络绎不绝吸收前辈观点，也可以借古观今两相对照。长期的自主、高效阅读，会让学习过程变得开放、有成长性；不断重复精读，是不断快速进化的过程。

（三）及时记录好的观点和思路（“记”）

无论是主动从书中获取的，还是名师娓娓道来的，或是自己思考总结的，只要观点够精辟、思路够到位，就一定要及时记录。记录的过程其实也能帮你梳理、论证想法的合理性及策略的可行性。不错过任何好的观点和思路，会促使你在法律文书写作过程中文思泉涌。

07

总结

把法律文书看作一件艺术作品，不断剥丝抽茧，赋予创意。“‘把规整的结构与想象的自由混合起来，把传统重造出新的概念，无情消除呆板、不相称或多余的材料，并创造激动人心的故事·····----更不用说耐心、毅力和关注了’----据说这是园艺与长篇小说写作的共同特点，但也可以用来描述司法意见撰写。”(摘自《法官如何思考》，理查德·波斯纳著，苏力译)